下班路上,我路过常去的那家彩票店,老板正在擦拭玻璃柜台。不知怎么,我走了进去,让老板随机打了五注大乐透。十块钱,换一个周末的念想,不亏。
周末,外面下着小雨,我窝在出租屋的沙发里,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,泡面已经见底,汤都快凉了。我点开开奖信息,拿出那张被我随手塞在钱包夹层里的彩票,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。
第一个数字,对上了。
第二个,也对上了。
第三个……
当最后一串数字完美地印在我手机屏幕上时,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。整个人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电流击穿,僵在原地。
我反复看了十几遍,把手机屏幕凑到眼前,又拿远,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。没错,就是这串数字。一等奖,500万。
我,林泽,一个在互联网公司拧螺丝的软件工程师,每月工资扣掉房租、生活费,再给女友王萌买点她看上的包和化妆品,就所剩无几。我,中了500万。
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把我淹没。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,手抖得不成样子,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。我的第一个念头,就是告诉王萌。我的爱人,我们好了三年,一直为了首付发愁。现在,我们有钱了,我们能马上结婚了,能买那个她念叨了很久的带落地窗的房子了。
我激动地拨通她的电话,声音都在发颤:“萌萌,我们有钱了!我中奖了!500万!”
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,随即爆发出一种比我更尖锐、更刺耳的狂喜:“真的吗?老公!你说的是真的?500万?你太棒了!你在家等着,我马上就过来!”
那一刻,我天真地以为,这500万是我们爱情的加速器,却没想到,它成了我们情感的墓碑。
王萌几乎是踹开门冲进来的,她头发有点乱,呼吸急促,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,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。她从我手里拿过那张彩票,翻来覆去地看,眼神里射出的光,比我头顶那盏15瓦的节能灯泡要亮上百倍。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,跟她描绘我们未来的小家要怎么布置,我们的婚礼要怎么办,她的手机已经举到了耳边:“妈!林泽中了500万!”
我的心,咯噔一下沉了下去。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,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我以为这会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,至少,在我们自己消化完这个巨大的惊喜之前。
王萌却完全没察觉我的情绪变化,她挂了电话,抓着我的胳膊,兴奋地摇晃着:“我爸妈和我弟王磊马上就过来!这么大的喜事,必须全家一起庆祝一下!”
她口中的“全家”,自然而然地就把我划在了外面。我好像不是那个中奖的人,只是一个负责把财运带进她家的吉祥物。喜悦被强行分享的那一刻,就像一瓶刚打开的汽水,还没尝到甜味,气就跑了一半。
不到半小时,门铃再次被按响。王萌的父母王建军、刘芳,还有她弟弟王磊,三个人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。
准岳母刘芳一进门,眼睛就像装了雷达,精准地扫过我,最后落在了王萌手里的彩票上。她几乎是从王萌手里抢过去的,举到灯光下,仔仔细细地看,那神情,像是在鉴定一件刚出土的稀世珍宝。
“哎哟,是真的!是真的!”她激动地喊。
他们带来了外卖,几个廉价的凉拌菜,一箱啤酒,却在我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,摆出了主人翁的姿态。
饭桌上,没人问我中奖是什么心情,没人关心我怎么打算。所有的话题,都紧紧围绕着“这笔钱”。
刘芳清了清嗓子,那架势,仿佛一个即将发表重要讲话的新闻发言人:“小林啊,这笔钱是天大的好事,是老天爷对咱们家的眷顾。但是呢,钱这个东西,不能乱花,得有个章法,有个规划。”
我的出租屋,从未如此热闹。他们带来的不是祝福,而是一场关于如何瓜分我的未来的战略研讨会。
规划开始了。
小舅子王磊第一个开口,他嘴里嚼着花生米,说话含混不清,但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却无比清晰:“姐夫,我最近看中一辆宝马3系,白色的,帅得很。落地也用不了多少,五十万吧。这不过分吧?我以后开出去,说是我姐夫买的,你跟我姐脸上也有光彩啊。”
我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,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番话。
刘芳已经一拍大腿,直接拍板了:“应该的!男孩子出门在外,没辆好车怎么行?磊磊开出去有面子,我们全家都有面子。然后呢,我跟你爸住的那个老破小,也该换换了。我们最近去看了一个新楼盘,那个150平的大平层,户型真好。全款下来,加上装修,差不多150万。以后你们结了婚,生了孩子,地方也宽敞,我们也能过来搭把手,帮你们带带。”
一直闷声喝酒的准岳父王建军,这时也放下了酒杯,擦了擦嘴:“我呢,琢磨着不能总在单位混日子了,没啥前途。我一个老战友最近在做建材生意,很赚钱。我想拿50万出来,跟他合伙干。你这笔钱来得正好,就当我的启动资金了。”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唾沫横飞。那张还没兑换的彩票,在他们嘴里已经变成了一辆宝马,一套大平层,一笔创业基金。他们像在分割一块早已到手的蛋糕,从头到尾,没有一个人,哪怕是象征性地问过我一句:“小林,你觉得呢?”
他们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数字,都像一把冰冷的小刀,精准地扎在我对“家人”这个词的美好幻想上。
我全程沉默,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,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块冰。
王萌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。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我,然后对着她妈,用一种撒娇又懂事的语气说:“妈,你们说的都对,不过钱还没领呢。这样,给弟弟买车50万,给爸妈换房150万,给我爸创业50万,这就250万了。剩下的150万,就先存着,当我和林泽以后宝宝的教育基金。”
她说完,甜蜜地看着我,仿佛这是她替我争取来的天大的恩赐,仿佛那剩下的150万是她从她家人的牙缝里给我抠出来的。
刘芳听完,满意地点点头,然后,她终于图穷匕见。她把那张被她捏了半天的彩票往桌子中间一推,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对着我说:“小林,这彩票你一个大小伙子拿着,不安全,万一弄丢了怎么办?再说了,你上班忙,哪有时间去兑奖。这样,彩票放我这,我帮你保管。明天,我陪你去省里,把奖兑了。钱直接打到我的卡上,我来统一安排。”
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纸,又看看眼前这一家子,他们眼神里闪烁着贪婪和算计的光。我心中对这段感情最后的一点温情,彻底凉透了。
原来,在他们眼里,我不是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未婚夫,我只是那张彩票的附属品,一个需要被“保管”起来,随时可以取钱的ATM机。
他们的贪婪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。一年前买房那件事,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。
当时我和王萌已经谈了两年,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。我们一起去看房,看中了一套90平的两居室,不大,但足够我们开启新生活。首付要60万。
那几年我拼命工作,省吃俭用,攒下了40万。王萌说她工作没几年,手头紧,只有5万块。剩下的15万缺口,我一个不擅长求人的人,厚着脸皮给我爸妈打了电话。他们掏空了养老的积蓄,又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,才把这笔钱给我转过来。
钱凑齐了,就在我们准备去签购房合同的前一晚,刘芳把我叫到了他们家。
她给我泡了杯茶,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“小林啊,你看,我们家萌萌呢,是个女孩子,心思敏感,没什么安全感。这房子,你看……能不能就写她一个人的名字?反正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,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嘛。这也是对我们萌萌的一种诚意,一种保障,你说对不对?”
王萌就坐在旁边,低着头玩手指,小声帮腔:“我妈也是为我好……林泽,你就当是为了我,好不好?”
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,满脑子都是马上要和王萌结婚的喜悦。我觉得她说得对,反正要结婚了,房子写谁的名字重要吗?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。
我傻乎乎地点了头,答应了这个要求。
于是,我父母的养老钱,我借遍亲戚朋友凑来的钱,我辛辛苦苦攒下的40万,总共60万的首付款,买下了一套房产证上没有我林泽名字的房子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哪里是在考验我的诚意,那分明就是在明晃晃地算计我的资产。他们从一开始,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,只是在为他们的女儿谋夺一份绝对安全的婚前财产。
爱情会让人盲目,但现实总会用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你清醒,告诉你曾经吞下的委屈,其实都是喂给狼的肉。
除了房子,还有王磊那份工作。
他一直游手好闲,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。半年前,刘芳找到了我,说王磊又辞职了,让我帮忙,在我们公司给他安排个岗位。
我一个普通的软件工程师,连个小组长都不是,哪有那么大的权力。我为难地解释,我们公司招聘流程很严格,不是我能说了算的。
但架不住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。白天刘芳给我打电话诉苦,晚上王萌给我吹枕边风。“我弟就是没遇到好机会,他很聪明的。”“老公,你就帮帮他嘛,他稳定下来,也是帮我妈减轻负担。”“我们都是一家人,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?”
我被磨得没有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,去求我的直属领导。我搭上了自己好几年积攒下来的人情,把一个外包测试的名额给了王磊。我跟领导保证,他一定会好好干。
结果呢?王磊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了半小时。之后更是把公司当成了网吧,上班时间不是戴着耳机听歌,就是低头玩手机。我提醒他几次,他都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。
他负责的测试模块,提交上来的报告漏洞百出。终于,有一次因为他的疏忽,一个重要的bug没有测出来就上了线,导致一个新版本在发布后几小时内就紧急回滚。
那次事故影响很大,我在项目组的全体大会上,被总监点名批评。“林泽!你推荐的是什么人?这是对整个项目的不负责任!”我低着头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那一年,我的年终奖被扣了一半。为了平息项目组同事的怨气,我还自掏腰包,请整个组的人吃了顿大餐,席间不停地赔笑脸,说好话。
王磊被辞退了。事后,我以为刘芳至少会说句抱歉。可她打来电话,非但没有一句歉意,反而理直气壮地指责我:“多大点事儿啊?年轻人犯点错不是很正常吗?你们那个领导也太小题大做了吧?一点人情味都没有!我儿子就是受不了这个委屈才不干的!”
我当时握着电话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我为他人的错误买单,还被嫌弃姿态不够好看。这种所谓的“人情”,从一开始就是一笔还不清的烂账。
此刻,看着饭桌上这家人丑恶的嘴脸,过去的一幕幕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中闪过。我放在桌下的手,慢慢攥成了拳头。
我的沉默,终于让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饭桌上的气氛,从热烈变得有些尴尬。
王萌的眼泪说来就来,她松开挽着她母亲的手,转而抓住我的胳膊,眼睛瞬间就红了,声音也带上了哭腔:“林泽,你怎么了?你怎么不说话?你是不是不爱我了?你是不是有钱了,就看不起我们家了,就变了?”
她摇晃着我的手臂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:“我们三年的感情,难道还比不上一张彩票吗?我把我最宝贵的青春都给了你,我的全部都给了你,你现在就用这种态度对我吗?”
刘芳立刻接上了话,她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指着我,开始了她的控诉:“林...泽!你有没有良心!我们家萌萌当初多少人追啊?那个开公司的张总,那个家里有几套房的李科长,哪个条件不比你好一大把?她为什么选你?还不是图你这个人老实本分,会对她好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声音也越来越大:“为了你,她连单位提拔她当主管的机会都拒绝了!她说要安心备孕,给你生个大胖小子!你现在有钱了,翅膀硬了,就要翻脸不认人了?我告诉你,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!我们萌萌要是受了委屈,我第一个不答应!”
王建军在一旁敲着边鼓:“小林,你妈说得对,做人要讲良心。”
王磊也哼了一声:“就是,没钱的时候对我姐夫长姐夫短的,有钱了就装哑巴,什么玩意儿。”
他们一家人,一唱一和,一哭二闹,配合得天衣无缝。几句话的功夫,我就从一个中奖的幸运儿,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、始乱终弃的当代陈世美。
当感情变成可以量化的“付出”时,它就已经死了,剩下的不过是商业谈判桌上的筹码。
我再也听不下去,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和地板摩擦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我什么话都没说,抓起外套,摔门而出。
“林泽!你给我回来!”王萌的哭喊声被我关在了门后。
我在小区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,夜风很凉,却吹不散我心里的烦躁和恶心。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,理一理这团乱麻。
但他们显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。
很快,我的手机就像一个被引爆的炸弹,开始疯狂地响起来。
先是王萌的各种亲戚,大姨、二舅、表姐……这些我只在逢年过节见过一两面的人,都开始给我打电话、发微信。
“小林啊,我是你大姨。我听你妈说了,你和萌萌是不是闹别扭了?年轻人,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,别伤了和气。”
“林泽,我是你二舅。听说你中大奖了?恭喜啊!但你可不能因为有钱了就欺负萌萌,她是个好女孩,你得珍惜啊。”
“姐夫,你快回去吧,我姐都哭晕过去了!你怎么能这么对她?”
紧接着,是我们的一些共同朋友。他们的说辞大同小异,显然都是听了王萌一家添油加醋的版本。
“阿泽,你真中奖了?牛逼啊!不过哥们儿劝你一句,可别犯糊涂,王萌跟了你三年,不容易。”
“林泽,你是不是太过分了?我听萌萌说你中奖了就要跟她分手,做人不能这么绝情吧?钱财乃身外之物,感情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他们不知道那套没写我名字的房子,不知道那个差点毁了我前途的小舅子,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是怎么围着桌子瓜分我的四百万。他们只凭着王萌一家的片面之词,就开始对我进行道德审判,给我扣上“渣男”的帽子。
我百口莫辩,也不想去辩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、用唾沫星子织成的大网给罩住了,密不透风,让人窒息。
语言是最伤人的武器,尤其是当它被包裹在“为你着想”的糖衣里时,每一句都能精准地戳穿你的铠甲。
我关了机,在小区长椅上坐了很久,直到后半夜,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。
屋里的灯还亮着。王萌一家已经走了,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。
看到我回来,她一反常态,没有再哭闹,而是站起来,脸上带着一丝憔悴,眼神却很温柔。
“你回来了?饿不饿,我给你下碗面吧?”
她走进厨房,很快就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。
“快吃吧,别气了。我爸妈他们也是为我们好,说话直了点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她坐在我旁边,柔声细语地劝着,“钱的事,我们明天再好好商量,我肯定是向着你的。快吃完早点休息,看你累的。”
我看着她,心里却是一片冰原。我假装被她安抚了,默默地吃完了面,然后进卧室躺下。
我没有睡着,我只是闭着眼睛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午夜时分,万籁俱寂。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、刻意压低的声音。
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,光着脚,一步一步走到卧室门口。门被我特意留了一道缝。
透过门缝,我看到客厅昏暗的夜灯下,王萌正蹑手蹑脚地翻我的钱包,把每一个卡层都捏了一遍。然后是我的外套,每一个口袋都被她仔细地掏摸着。
她显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——那张彩票。
她有些懊恼地停下动作,然后拿出手机,走到阳台边上,压低了声音开始打电话。我能听出,电话那头是她妈刘芳。
“妈,他把彩票藏起来了,我找遍了都没找到。”她的声音像毒蛇一样,在寂静的夜里钻进我的耳朵。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。
王萌继续说:“你放心,他今天态度这么硬,就是一时冲动。他那个人,我最清楚,耳根子软,吃软不吃硬。这两天我一定把他哄好了,让他把彩票拿出来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然后用一种带着阴谋得逞的兴奋语气说:“等他把彩票拿出来,我们别直接去兑奖。我们先带他去公证处!让他签一个赠与协议!就说是他自愿把这笔奖金赠与给我的,作为我们的婚前财产!这样白纸黑字写下来,法律上就认了!”
“对!对!我就哭,我就闹,说他不签就是不爱我,没有安全感。他肯定会同意的。等协议一签,钱到了手,他再想反悔就晚了!到时候这钱怎么花,还不是我们说了算!”
那一刻,我听见的不是她的低语,而是我三年爱情轰然倒塌的声音,以及我心中某种东西彻底死去时,清脆的碎裂声。
天还没亮,我就起床了。
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。我没有惊动在沙发上“熟睡”的王萌,动作轻缓地穿好衣服,只带走了我的身份证、银行卡,以及那张被我从旧运动鞋的鞋垫下取出来的彩票。
我用手机给公司领导发了条信息,说家里有急事,需要请几天年假。然后我没有丝毫留恋地关上了那扇门,直奔高铁站。
我买了去省会最早的一班车。坐在飞驰的高铁上,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,我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省体育彩票中心九点开门,我八点半就到了。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,我顺利地办完了所有手续。扣除20%的个人偶然所得税,400万整,一分不差。
我没有把钱存入我那张王萌也知道密码的工资卡。我在银行柜台新开了一张卡,设置了一个全新的密码,将400万全部转了进去。
办完这一切,我没有立刻返回,而是在省会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。我拨通了我大学同学高飞的电话。他毕业后考了律师,现在在我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律所工作。
电话接通,我把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,包括那套只写了王萌名字的房子,也包括深夜里听到的那通电话。
高飞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只说了一句:“林泽,干得漂亮。别慌,接下来,交给我。你先稳住,等我消息。”
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真正的成长,是从学会对烂人烂事说“不”开始的。
下午,我回到了那间让我感到窒息的出租屋。
推开门,果然,王萌一家人都在,刘芳、王建军、王磊,一个不少。他们坐在沙发上,像三堂会审一样,等着我这个“罪人”归来。
刘芳看到我,立刻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笑容:“小林回来啦,事情办完了?累了吧?彩票呢,带回来了吧?我们……”
我没等她把话说完,直接从我随身的背包里,拿出了银行盖了章的受理回单,一把拍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。
“钱,我已经领了。”
然后,我又拿出了一张早上在打印店打印好的A4纸,上面只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大字:“分手通知”。
我把纸放在回单旁边,看着他们瞬间僵住的脸,一字一句地说:
“第一,钱,是我个人中的奖,税后400万,现在在我的新卡里。这笔钱,跟你们任何人,都没有一毛钱关系。”
“第二,从现在、此刻开始,我,林泽,正式和王萌分手。之前谈的婚事,全部作废。”
“第三,这是我的出租屋,房租是我付的。现在,请你们立刻、马上,离开我的房子。”
整个客厅死一样地寂静。王萌一家全都傻了,像是被按了暂停键。
王萌的脸色从错愕到惨白,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,嘴唇哆嗦着:“林泽,你……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
我撕下的不是一张纸,而是过去三年里,我戴在脸上的那副温顺和讨好的面具。
短暂的震惊过后,是火山一样的暴怒。
“你他妈说什么!”王磊第一个跳了起来,攥着拳头就想朝我冲过来,被他爸王建军一把死死拉住。
“反了!真是反了天了!”刘芳也反应了过来,她一屁股坐到地上,开始撒泼打滚,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,哭天抢地地嚎叫起来:“我的天呐!没天理了啊!养不熟的白眼狼啊!我们家萌萌真是瞎了眼,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!”
而王萌,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,使出了她的“杀手锏”。
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小腹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身体一软,虚弱地靠在了沙发上。她看着我,用一种颤抖又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说:“林泽……你不能……你不能这么对我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:“我……我怀孕了……是你的孩子!”
她说完,眼睛紧紧地盯着我,她以为这一下,就彻底拿捏住我了。
这一招确实狠毒。我心里猛地一沉,但高飞白天在电话里的提醒立刻在我耳边响起:“他们可能会用任何方式进行讹诈,包括但不限于伪造怀孕、疾病等,你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冷静,不要被他们带着走。”
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当作武器来撒谎时,她的人格早已破产。
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,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有点想笑。
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:“是吗?怀孕了?这是好事啊。”
我顿了顿,然后说:“走,我们现在就去医院。挂急诊,做个B超,再抽个血验一下HCG。检查报告出来,如果是真的,孩子我认,作为父亲的责任我不会推卸,抚养费我会一分不少地按月给。但是,我们之间,已经不可能了。”
我弯下腰,作势要去搀扶她,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,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,只有冰冷的审视。
王萌的脸色瞬间变了。那是一种精心策划的谎言被当场戳穿的慌乱。她下意识地躲开了我的手,眼神躲闪,支支吾吾地说:“现在……现在天都快黑了,医院都下班了……我……我身体不舒服,想休息……”
刚刚还在地上撒泼的刘芳也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,快步冲过来挡在我面前,改口道:“对!我女儿身体不舒服!要去医院也得明天再去!你现在想干什么?你想逼死我们母女俩吗?”
她们的反应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戳破谎言最好的方式,不是跟它争辩,而是用行动把它直接放在阳光下,让它无所遁形。
眼看着怀孕这一招也彻底失效,他们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。
刘芳指着我的鼻子,脸上再也没有半点伪装,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和凶狠:“好啊你个林泽!你行!你有钱了,翅ähän硬了是吧!我告诉你,这事没完!”
她恶狠狠地说道:“你别以为钱到了你口袋里就是你的了!这彩票是你跟我们萌萌谈恋爱的时候买的,那就是你们俩的共同财产!你要是不分我们家一半,我们就去法院告你!告到你身败名裂!”
王磊也在一旁叫嚣着:“对!告你!我找人打听过了,恋爱期间的财产就是共同的!上法院,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,还得赔我们青春损失费!”
一直沉默的王萌,也仿佛找到了新的主心骨。她从沙发上站起来,擦干了虚假的眼泪,眼神怨毒地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说:“林泽,这是你逼我的。我们法庭上见吧。”
他们以为,搬出“法律”这两个字来吓唬我,就能让我屈服,让我乖乖地把钱分给他们一半。
无知者最无畏,他们以为法律是他们恐吓别人的工具,却不知道,那恰恰是保护我的盾牌。
他们真的把我告上了法庭。
一纸传票寄到了我的出租屋。诉讼请求写得很明确:要求分割彩票奖金的一半,也就是200万。理由是:彩票为原被告双方在恋爱同居期间,用共同财产购买,该奖金理应属于双方共同所有。
开庭那天,王萌一家盛装出席。刘芳穿了件貂皮坎肩,王萌化了精致的妆,王磊则梳了个油头,仿佛他们不是来打官司,而是来领奖的。
我的律师高飞,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站在我身边,显得冷静而专业。
法庭上,对方律师口若悬悬,大谈特谈我和王萌三年的感情,以及法律上对于“事实婚姻”关系中共同财产的界定,试图将这10块钱的彩票款,定义为我们俩的“共同支出”。
轮到我们时,高飞有条不紊地站了起来,向法官和陪审席提交了我们准备好的证据。
“法官阁下,我们有以下几点证据。”
“第一,这是被告中奖彩票购买当天,彩票站门口及内部的高清监控录像。录像清晰地显示,我的当事人林泽先生,是在下午六点十七分,独自一人进入彩票店,在六点十九分,独自一人付款并离开。整个过程,原告王萌女士并未出现。”
“第二,这是我的当事人林泽先生的手机支付记录截图。上面明确显示,在同一时间点,他通过个人微信账户,向该彩票店支付了人民币10元整。这笔钱,出自他的个人工资卡关联账户,并非所谓的共同账户。”
“第三,也是最关键的一点。”高飞举起手机,展示了一份经过公证的微信聊天记录。
“这是在中奖前一周,我的当事人与原告的聊天记录。我的当事人曾向原告开玩笑说‘去买张彩票,万一中了呢?’,而原告王萌女士的回复是:‘别整天浪费那点钱了,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活,别做白日梦了。’这充分证明,购买彩票完全是我当事人的个人行为,原告不仅没有共同购买的意愿,甚至持反对态度。”
这三份证据,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闭环。王萌一方,除了口头上反复强调“我们是男女朋友,他的钱就是我的钱”这种毫无逻辑的论调外,拿不出任何一份实质性的证据。
事实胜于雄辩,在法律的天平上,眼泪和谎言一文不值。
法官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。在对方律师的辩护显得越来越苍白无力,法官初步认定对方证据不足后,高飞打出了我们的王牌。
“法官阁下,鉴于原告方滥用诉讼权利,对我当事人的名誉和生活造成了严重困扰,我们在此当庭提出反诉!”
高飞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对面一家人的心上。
“我们要求,原告王萌,立刻归还我的当事人林泽先生,于一年前为其购房所支付的人民币60万元整!”
此言一出,旁听席上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。王萌和她父母的脸,瞬间变得比纸还白。
高飞继续向法庭呈递证据:“这是一年前,我的当事人林泽先生名下所有银行卡的转账记录,以及他向多位亲友借款的微信聊天记录和转账凭证。所有资金流向都清晰地指向了用于购买本市XX小区XX栋XX号房产的首付款账户。总金额,不多不少,正好60万。”
“法官阁下,”高飞看向脸色惨白的王萌,“我的当事人支付这笔巨额款项,是以与原告王萌女士结婚为明确前提条件的。如今,双方感情破裂,已无结婚之可能。而该房产,并未登记在我的当事人林泽名下,完全属于原告王萌的个人财产。根据《民法典》相关规定,这种以结婚为目的的附带条件的大额赠与,在前提条件无法实现的情况下,赠与人有权要求返还。”
“这笔钱的本质,是一笔附带条件的民间借贷。现在,条件消失,欠债理应还钱。”
这一下,攻守之势,瞬间逆转。
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,当他们举起刀时,你要做的,是转身让他们看看你手里磨得更亮的剑。
法官宣布暂时休庭。
我跟高飞走出法庭,去走廊尽头透口气。还没站稳,就清晰地听到了从安全通道里传出来的激烈争吵声。
是刘芳尖利刺耳的嗓音:“都怪你!王萌!都是你出的馊主意!非要告他!现在好了吧?两百万没要到,房子都要没了!那可是六十万!我们家哪有六十万还给他!”
王磊也在抱怨:“就是啊姐!早知道就不告了!现在怎么办?房子要是被收回去了,我们住哪?”
紧接着,是王萌崩溃的哭喊声:“这能怪我吗?这能全怪我吗!当初是谁贪心不足,非要让林泽把房子写在我一个人的名下?还不是你们!你们说这样有保障!现在出事了,就全都赖我一个人了?”
“要不是你们看到钱就眼红,非逼着我跟他闹,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!”
曾经为了瓜分我的400万而“团结”在一起的所谓家人,在可能要吐出60万的现实面前,瞬间反目成仇,互相指责,推卸责任。
因利益而结合的团体,也必将因利益而分裂,这几乎是颠扑不-破的真理。
最终,他们撑不住了。
休庭结束后,对方律师找到了高飞,满脸疲惫地提出了和解的意愿。
我同意了。
我们约在了高飞的律师事务所。王萌一个人来的,她眼睛红肿,看起来憔悴了很多。
她坐在我对面,哭着向我道歉:“林泽,对不起,我错了。我真的一时糊涂,被我爸妈和我弟给说昏了头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我们三年的感情,真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吗?”
我看着她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脸,内心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我平静地告诉她:“王萌,我们之间,从你和你妈在电话里商量着,要怎么骗我去公证处签那份赠与协议的时候,就已经彻底结束了。”
我的和解条件很简单,高飞代我宣读。
第一,他们立刻无条件撤诉。
第二,我放弃追讨那60万的首付款。
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条,他们全家,包括王萌、刘芳、王建军、王磊,必须共同签署一份协议书。协议内容是,承诺从此以后与我林泽断绝一切来往,不得以任何方式,包括但不限于电话、微信、上门等,骚扰我以及我的家人。否则,我将立刻启动法律程序,追究其骚扰的法律责任,并且,追讨60万欠款的权利将自动恢复。
在金钱和房子的现实面前,所谓的“感情”和“尊严”一文不值。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王萌颤抖着手,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第二天,她就把她父母和弟弟签好字的协议书快递给了高飞。
用钱能买断的关系,恰恰是最不值钱的。而我,不过是花钱买了一份永不清仓的安宁。
官司结束后,我辞了职,退掉了那间出租屋,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。
我用奖金里的一部分钱,在一个我向往已久的海滨城市,买了一套能看到海的小公寓。剩下的钱,我存进了银行,做了一些稳健的理财。我打算彻底休息一段时间,调整好自己,然后,去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小项目。
我没有因为这段失败的感情而对爱情彻底失望,但我深刻地明白了,一段好的感情,是彼此扶持,是双向奔赴,而不是无休止的单向索取和算计。
那张500万的彩票,没有给我带来一步登天的童话生活。它更像一个催化剂,用一种最激烈、最残酷的方式,帮我过滤掉了我生命中最沉重、最 токсичный的负累。
我失去了三年的所谓感情,却赢回了我的尊严,我的财产,和我未来整个人生。
站在新家宽敞的阳台上,吹着带着咸味的海风,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风景,我知道,我的未来,终于只属于我自己了。
有时候,中奖的意义不在于你得到了多少钱,而在于你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,去买回那个曾经被生活和错误的关系所绑架的、自由的自己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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